眼下,喜欢画大画的人是越来越多了,四尺、六尺已是家常便饭,八尺、丈二匹犹嫌不过瘾,动辄十数米、数十米、上百米、上千米……以致众多评论家惊呼“中国画已进入大画的时代”。究其原因,不外乎以下三种:其一,为适应现代建筑日趋宽敞高大的空间,追求大场面、大气派和强烈视觉冲击力的所谓展厅效应;其二,迎合市场经济需要———既然润格以平尺计价,从盈利角度考虑,作品当然是“大大益善”;其三,在某些绘画者的内心深处或潜意识里,总认为只有“鸿篇巨制”才见真功夫,才能产生出重量级、世界级、大师级的大画家。
前两种情况比较好理解:“笔墨当随时代”嘛,既然现代化建筑“每况愈大”,给画家提供了纵横驰骋的“广阔天地”,画家为跟上时代潮流,适当加大画幅的尺码,应该说是顺理成章的;至于靠画大画多赚钱,只要确实是市场有需要,画家也确实下了大工夫,而不是那种故意画长风筝线、钓鱼线之类注水充气、欺世盗名的低劣作品,也无可厚非。
值得质疑和商榷的是第三种。
这种“崇大”、“唯大”的观点,颇类似文坛上标榜只有写长篇小说才能算大作家的谬论。其实,古今中外艺术史上的无数实践早已证明:艺术家的成就与其作品篇幅之间根本没有必然联系,更不一定成正比。以国画为例,同是宋画,李迪的《雏鸡待饲图》与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俱为国宝级的传世佳作,绝无高下优劣之分。可见作品无论大小,只要合乎“六法”的基本原则,弘扬真善美,能为广大观众欣赏,可以为民族艺术宝库增添财富,就是精品、上品。戏剧界有句格言“只有小角色,没有小演员”,说的也是角色大小并不重要,能否功成当代、名垂艺史,关键是靠演员自身的素质、修养和水平。同理,文学界只有几首短诗传世者和长篇小说的高产者,也都有可能成为流芳千古、光焰万丈的大诗人、大作家。
所以,诗文的长短也好,书画的大小也罢,归根结底都只是个“体裁”问题,而“体裁”是不应该也不可能成为评判作品优劣的依据和标准的。
画家作画,亦如裁缝制衣,当大则大,当小则小,要完全从创作目的和艺术需要出发,而不应盲目地为大而大,为小而小。古人说鸭腿鹤胫,虽长短不同,但各有长处和用途,是不能随意“增之”或“减之”的。
现在画坛上出现许多“巨幅花鸟”作品,其实内容只是“荷塘一角”、“竹林一隅”,“主角儿”不过是三两只鸟雀,但背景却密密麻麻、重重叠叠地铺陈排列了成千上万的枝叶;某些“山水长卷”动辄几百里山川,但千山一律、万树雷同;还有所谓的“百×图”,没有任何新意,只是大同小异地重复罗列,大而空泛、大而平庸,给观众造成严重的视觉疲劳、审美麻木。
如此“大画”,也许能打动心软的评委混入展厅,也许能唬住外行多卖些银子,可是长此以往,作者必将距离真正的大画家越来越远!
真正的大画家,其成就不在画的尺幅,而在技艺、在匠心。古代的不说,齐白石的草虫册页、陆俨少的山水小品,不仅笔精墨妙、韵味隽永,而且价格在书画市场上稳居高位,都是现成的例证。(中国书画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