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历经磨难却存超越世俗的大爱情怀、践履高贵生命哲学的艺术思想家;一位追索艺术本源,艺术观念上独树一帜,引领中国文人画发展新方向的探索者;一位率真正直的自由精灵,却以逡巡现实的身姿,在心灵深处默默地勾画着美好的理想主义者;一位深入传统又大胆吸收西方文化精华,努力寻求中国绘画当代性的大画家;一位中华文化的继承者、发展者、批判者、修正者、建设者与循循善诱者。——这就是周天黎,她的人文思索、艺术胸襟与文化气度对新时代的艺术发展和文化思潮有着辉光乃新的意义。
为思而在的思想家
思想给艺术带来灵性,思想对艺术的启示悠远而深长。
在中国传统文化熏陶中成长起来的周天黎,同时受西方理性主义启蒙哲学和现代生命哲学的深刻影响。启蒙时代的理性提倡科学,大胆思索。意大利人文主义者微末斯说,人有“一个充满了智慧、精明、知识和理性的心灵,它足智多谋,单靠自己便创造出了许多了不起的东西。”启蒙思想家肯定个人的存在和价值,他们所主张的理性在本质上又是一种人本主义思想。人本主义精神和早期启蒙思想(包括理性主义哲学)给予她深刻的影响,周天黎的画作富于哲理性,具有沉思冥想的性质和内在的思想情感。
人文思维的生命哲学背景又使得周天黎格外重视意志和情感的力量,于是她的作品常常闪烁着人文主义的思想光芒。敏感多思的周天黎认为:艺术本质上是精神性的心灵活动。她既脚踏实地扎根于现实,又天马行空驰骋在精神的沃野,她用悲天悯人的心,用执着无畏的信念,用哲理思辨的文字,用铿锵有力的画笔,守持人文理性的价值底线和良善心地,张显着生命的答案。
反过来,艺术哺育了思想,展示了纯美的心灵家园。
“艺术要通过一种完整体向世界说话。但这种完整体不是他在自然中所能找到的,而是他自己的心智的果实,或者说,是一种丰产的神圣的精神灌注生气的结果。”(《歌德谈话录》1827年4月18日。)欧洲启蒙运动后期的伟大作家、诗人、思想家歌德的这段名句,是周天黎整个绘画世界最贴切的注脚和诠释。遭到整整十年“诅咒”的大地上,民殇国难,它迫使有良知的艺术家对现实社会的历史灾难展开洞烛幽深的思考,这种来自于悲怆心底的情绪和冥思,会衍生出艺术家強烈的文化创造的激情,在哲学、科学、艺术的王国里去追求真、善、美的精神世界。周天黎所创造的灿烂奇异的艺术天地,就是她孜孜以求的心灵家园,一种超越社会现实悲痛的美,一种现代灵魂的自我拯救和自我超脱,一个自由与道德的王国。对于没有历经人生坎坷和内心痛苦的人,周天黎的艺术或许是平淡如常的;对于饱尝艰辛的人,周天黎的艺术便是一个透明、清凉和甘美的世界。人们欣赏她的艺术,并从中得到灵魂的宁静和慰藉,获取生活力量,甚至在震撼中沸腾起热血,去直面风雨雷鸣的人生。
一个人的气质是天生的,那么周天黎就是拥有一种思想家、艺术家的气质。
艺术创作对周天黎来说是天赋本质中一种不可抗拒的冲动。她是一个浪漫主义者,她硬朗与柔情,热爱自然,热爱生命中的美好,同时对人类的苦难、贫困、暴力和自私犬儒深感怵然;她才思敏捷,正视世态沉浮,用自己的画和文字敲击世俗的麻木和愚昧;她是一个神秘主义者,古人说诗是一种“神性的迷狂”,绘画何尝不是;康定斯基说,他渴望通过一种纯“心灵性”的新艺术使世界更新。周天黎对形体变态、墨色幻化、造型结构都有天生的敏感,她的画面中经常出现一些抽象的符号,她走在梦与现实临界的幻想境界,借作品的形式“应目会心”地去阐释一种文化构想;她是一个唯美主义者,她似乎在遐想着可以用笔下的美好去化解生活里的不完美,验证了“艺术是一种使我们达到真实的假想。”(毕加索语。)真正的大艺术家永远是在前面等候时代,时代不可能停住去等候一位大艺术家的到来,一生追求文化视野的再拓展和艺术思维的再升扬已经成为周天黎的精神托命。
孜孜不倦的探索者
艺术审美沒有陷入缺乏思想创见的呆滞保守状态。
“欲穷大地三千界,须上高峰八百盘。”周天黎的探索,几经攀登奋进,纵横古今,跨越了中西方的藩篱,深入到文化艺术的方方面面,也打破了中国传统绘画艺术固有狭隘化的概念。
周天黎的画,恣意慓悍,自成章法,回韵悠长。沿着画面往里走,一路是探索前行途中的深深浅浅的痕迹。欣赏周天黎的画,首先是被作品中强烈的视觉符号和色彩张力所打动。你可以很欣喜地看到她怎样洋为中用,怎样移花接木、异彩纷呈,又是怎样幻化出中国美学思想中以形写神、不似之似、情景交融的美妙境界及记忆逻辑。
一些经常被人们描绘的物象在周天黎的画中有着不同的表达。她的鸟或侧目而立或振翅高飞,形态不求多变和精细刻画,反而凸显了很强的个人风格,大巧若拙;她的荷挺拔舒展,中国式的墨气淋漓加上强烈的形式感,有别于传统的中国大写意花鸟,让人耳目一新。我们都倾向于把传统的形象和水墨当作不二法门。事实上,左右我们对一幅画喜爱与否的往往是画面上某个物象的表现方法。很多人喜欢自己常规式的容易理解的表现形式,例如看习惯传统中国画的人就会认为大写意的花木配上或小写意或精工的飞禽是理所当然的,而对突破了这种定式的原创性艺术表现不以为然。其实多不胜数的事例证明,在欣赏伟大的艺术作品时,最大的障碍就是不肯摒弃旧意识和偏见。中外美术史告诉我们,低手庸才们循规蹈矩谨守传统,显得处处到家却一无所获,最后成为毫无创造力的文化附庸。艺术大家们并不墨守成规,而是摸索着道路前进。离经叛道和独创一格的往往能获得艺术创作上的新意与宏阔,才能在客观环境之外,重新发现一种豁亮,达到“于天地之外,别构一番灵奇”的上上之境界。
艺术是需要不断开拓进取的精神探索。最优秀的传统就是艺术上不停的叛逆、超越。周天黎的艺术审美沒有陷入缺乏思想创见的呆滞保守状态,她的精心着力所在,从她的画面中可以体会出来。她在传统中国画笔墨的基础上吸收了很多西方的元素。首先,她的线条、笔墨是传统的,而且传统的功力尤其深厚。她以书法入画,自由挥洒,时而布局疏朗,着墨简淡,时而运笔奔放,酣畅淋漓,时而色张笔敛,通透光明,整体效果也由此时而意境空旷,时而气势雄壮,时而心花怒放。把画面经营得严谨明快,开合有致,老到自然,雄强之骨和清远之韵并存。再参照西方的绘画系统看,又能发现在周天黎的画作中汲取了西洋画中的抽象、变形、表现等手法和光、色、影等造型艺术手段。她画的飞鸟和竹子、秋菊、野百合、牡丹花等,形式上作了大胆简化,借鉴西方几何方式,甚至借助少许神秘主义的理念,去增加表现力和风格化。
近作《寒冰可燃》展示了一种大时空的超越。
周天黎写道:“对待传统问题,宿醉者的颓唐和循规者的碌碌都不足取。石涛说过‘笔墨当随时代。’三百多年后的今天,我们对艺术探索、创新的认识要更进一步:笔墨更当开创时代!”
作为特邀作品,参加第十一届全国美展的画作《寒冰可燃》(刋2009年10月《美术》杂志。)其立意完全是中国的,充满了人生的思考和哲学意义上的求索:寒冰可燃,固态跨越液态直接转化气态,瞬间的转承切换,这本身就展示了一种大时空的超越!一种超脱俗世的大象无形,一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涅槃!画家燃烧着盼望春天的心灵火光,不管怎样寒冻,都不能挡住春天的来临。周天黎以自身独特的生命体验,以高超的才艺,使闲适雅情的花鸟画产生出凛凛然的视觉冲击力,对人生宿命毅然挑战的崇高壮美和欢欣之情溢于画面,表现出中华民族百折不挠、生命不息的精神形态。再者,看那画面中圆转的构图和方刚的用笔,无不体现一种“行方智圆”、“方圆有度”的哲学。而作画的手法,挺拔的线条和点墨的笔法,是传统中国笔墨功力的体现。再看画面的构成,交错的枝杆,成片的点叶,如果仅从构成形式上看,绝对是点、线、面的完美结合。而点缀的栖鸟,也许是画家自身入画的寄寓,加重了生命的动态活性。再深入细酌,其大开大合、大虚大实的平面构成,刚劲挺立的枝杆加上树叶的几何形状与火红色,使整幅画面拱托起一种奇特的审美效果,视觉上,阳光下的细碎斑驳,有一种燃烧的动感和明亮。景象浑穆的大直幅画面耸立在观者眼前,一种难以言传的大美和庄重神圣感会油然而生。这些无疑不是一种西化的变形和夸张的艺术效果。不管中国式的用笔还是西方式的构成,中西画法能在体面和内在精神上如此和谐融为一体,也应了唐代张彦远的那句“骨气形似皆本于立意而归乎用笔”,用笔、形式,一切为了画面服务,一切画面是为了画家的创作主旨服务。
能开创一派画风的大画家。
凡高认为:“绘画不是力图记录我所见的,而是随意地运用色彩来表现我的情感。”这和王国维所见相同:“大家之作,其言情也。”
为什么冰河时代的人描绘在西班牙和法国南部的穴壁和岩石上夸张而简洁的古老形象会有那么惊人摄魄的魅力?这就要追溯到艺术的本源。在北美印第安人当中,艺术家既相当敏锐地观察自然形状,又无视我们关注的真实外形,他们认为只抓住一个形状特征就足够。现代,塞尚力求获得深度感但不牺牲色彩的鲜艳性,力求获得有秩序的布局但不牺牲深度感,于是他果断地牺牲了一点——传统轮廓的正确性;高更曾深入南太平洋土著人居住区,他力求使自己的艺术跟当地“原始”艺术协调一致,所以他简化了形象的轮廓,也不怕使用大片强烈的色彩。以上例子都是为了说明,能开创一派画风的大艺术家们,为了达到自己期望的目的和效果,总是敢于大胆地舍弃,忽略对期望要表达的效果无关紧要的东西,追求创作主体内心世界和个性的抒发表达,从而使作品更接近艺术的精神性的本质。
周天黎的画作,尊重又超越了传统的再现法则,作出了明智的剪裁取舍。所绘物象视觉的形状是简化的,色彩是大胆强烈的,从而更加接近自己的艺术理想和艺术的精神性的本质。现代艺术运动中的艺术家就是不断追寻欧洲艺术在长期求索过程中产生过、丢失过,又被反复恢复的最本质的东西——强烈的表现力、清楚的结构和直率单纯的技巧术法。他们追寻鲜艳的色彩和简单轮廓的装饰效果,事实上他们对素描有着惊人的纯熟,周天黎早期形神兼备、活灵活现的素描作品也说明了这一论点,恰恰是这种绝技,使得他们渴望简洁明了。明白这样的道理,沿着艺术家的观念和思考往前看,那么周天黎的艺术形象看起来就会显得自然而丰满,并开始了解她非同凡响的美学观念和很高的技术含量、精神含量、情感含量,发现她画面视觉要素构成秩序的完美。懂得她十分厌弃百人一面,千篇一律,抄来抄去的大众化图像,认识到她对艺术形式的创新和充满精神内涵的独特表达。
无论中国画和西画,艺术的本质是相同的,这也就是为什么毕加索的小公鸡和八大的鸟同样会获得世界性的认同和喜爱。可见,在中国书画的深厚传统下,周天黎的画其实也符合中国的传统审美取向。中国绘画艺术的一大特点是以“形写情,变形取神”。历史上的八大因其描绘的形象极具个性而受到世人的赞誉。他的作品往往以象征手法抒写心意,如画鱼、鸭、鸟等,皆以白眼向天,倔强之气中,文人逸气的追求溢于纸素。再看周天黎的鸟,甚至是植物,也有这样一种味道。她的一花一鸟不是盘算多少、大小,而是着眼于布置上的地位与气势,是否用得适时,用得出奇,用得巧妙。
艺术家们都在竭力寻求一种真正属于个体的艺术,去找寻一些已经快看不见,而他们认为具有艺术本质的东西。现代艺术就萌芽于这些寻求中,无论这些艺术家多么地“疯狂”,却都是艺术家企图打破自己发现的所处的僵持困境。正如中国画当今所处的局面,中国画,如果抓着旧的笔墨程序不放,就像如西方画家照旧的程序观念继续画写实的圣经故事恪守不移,永远辗转沿袭;但如果完全不谈笔墨,不娴熟于其技法,那又何谓中国画?周天黎认识了这种现状,作为一位中国传统书画的继承者和当下的独创新画风者,她找到了一个可以解决矛盾的磨合点,找到了一种创新笔墨运用的新时代的中国画风格与新时代的中国画精神。
拥有辽阔的精神疆域。
艺术家都渴望这么一种风格和精神,但它的所属体却只是极少数的,因为这是跟人的天赋灵性和非同一般的人生经历密切相关,其艺术激情的催生有时甚至要用血肉身命的冲撞。就像苏东坡,被贬到荒凉的黄州后,看到滾滾长江的壮美,历史故事的触动,与怀才不遇、凄风苦雨中的自己,交汇卷扬起狂风呼啸般的感怀才情,文思泉涌,终于写出了千古绝唱《赤壁赋》。如果苏东坡置身庙堂高位,皇恩日宠,怎么有可能创作出这种心迹千秋的孤品呢?这里,我是想以此来道明,艺术创作上的创新突破,光是在书斋画室钻研笔墨以及在同道研讨会上子丑寅卯热热闹闹地聊一通,是达不到这么一个境界的。
清代的方薰在《山静居画论》中总结道:“作画先立意以定位置。意奇则奇,意高则高,意远则远,意深则深,意古则古,庸则庸,俗则俗矣。”周天黎一些创作于上世纪八十年代的水墨作品,千般意绪,萦脏绕腑,都刻着深深的时代烙印,有穿透历史的厚重感,流露出一个中国画家对家国命运,社会变革与个人命运的深切感怀,凝结的是整整二代人共同的价值经验,包括某种使命意识和道义担当。《不平》、《生》、《春光遮不住》等作品中,中国画传统的构图法则被打破,笔墨和色彩表达着忿张的情绪和力度。而周天黎后来的作品《君子大节伴清风》、《一院奇花》、《花间行者》等,则是用“逸笔变形”的画法,偏重纯化切透心灵的感应,这和那时周天黎正在闭门辞客研读老子的哲学思想,感受到其“致虚极、守静笃”的高妙境界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诗性思维有关。总之,从周天黎一系列不同时期的作品中都可以感受到其正、大、中、刚之气韵。她自觉不自觉地渴望着达到的艺术风格的主线,其实就是高更渴望达到率直和单纯的效果,是塞尚渴望新的和谐与本真,是凡高渴望新的旨趣真诚与热情奔涌。一些评论家认为她的作品笔墨语言里,还有着徐渭的狂放不羁,和精神极致到差一线就分裂时产生的方外奇趣、幻象异觉,这使她的艺术拥有更为辽阔的精神疆域。
知行合一的文化使者
“艺术良知担当着艺术精神,艺术的精神体现在艺术良知。”“良知也是艺术家深层的道义约束。”
周天黎不但这样说,也本着这样的艺术良知去践履艺术的精神。
艺术有两类,一类娱人耳目,一类震撼心灵。周天黎的艺术属于后者。周天黎的作品承载着中国文化的艺术精神,承载艺术家的理想和生命归宿,它的重量,是震撼人心的。